“爱佐与爱莎”的歌是传播在阿哲人民中的一支古老的歌。 这支歌连三岁娃娃也时常挂在嘴上。阿哲人在谈情说爱、跳乐、红白喜事等活动中,都经常呼叫着爱佐、爱莎这两个名字……在很古很古的时候,阿析地方有一个格祖筛力街,市井荣华,很是热闹,赶街的人来交往往,络绎不绝。 街头有一间破烂的茅舍,住着诗提姐诺配偶。老两口终年睡在火塘边,盖的蓑衣,垫的是山草,吃的是粗叶草根。老两口年过五十,无儿无女,举目无亲,相依为命。 属虎年的一天晚上,从天上掉下了一颗星,正好落在格祖筛力街。马上,黑暗的夜晚亮如自昼。人们诚惶诚恐,不知是祥瑞仍是劫难。忽然,诗提姐诺家的茅舍里传出了月琴声一样的婴儿啼哭声。老两口喜欢得脸上像绽开了山茶花。他们兴奋地亲着孩子,给他取了个怪好听的名字—爱佐。 爱佐从小在泥巴地上长大,身子壮如小牛。十多岁就_L山挖荒,一天能挖一架山,空手能把松树连根拔起,狩猎不用弓箭,用石头和木棒也能将老虎砸死;光着脚板也能撵上飞跑的马鹿和A子。 爱佐长到十七八岁了,他自己会做二胡、笛子。他拿起二胡能拉二十二个调子,拿起笛子能吹六十六支曲子。摘上一片树叶也能吹七天七夜的山歌。由于他智慧勇敢,伙子们有事找他帮三次,无事也找他玩三次。爱佐的名字似三月间的山风吹遍了阿哲山,阿哲人没有一个不熟悉他的。 在相距三年零三天旅程的地方,有个沙方维力街,街上有个富人叫诗诺迪杆,他家有万贯家财,却没有半个儿女。伴侣两担心老后无人管家,死后无人继业。他们说,有金不如有儿,有银不如有女,无儿无女的人,出门总矮人半节。老两口想儿发了呆,用饭不知味,走路不分岔。 属兔年的一天晚上,西边飞来一只金孔雀,落在沙方维力街上。沙方维力街马上金光闪闪,黑夜亮如自天。这时,诗诺迪杆的老婆忽然生了个女儿,脸庞如初开的桃花,声音象铮铮的口弦。诗诺迪杆配偶两笑得合不拢嘴,给小姑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—爱莎。 爱莎在金窝银窝里长大,不像爹不像妈,像对门坡上的山茶花。阿爹送她金项圈和金耳饰,阿妈送她银腰链和银蝶花。爱莎一样也不爱,只爱跟着同伴们玩,弹着响蔑进公房,她会弹八十八个调子,会唱九天九夜的歌。她边唱歌边绣花。她一唱歌,天上的小鸟全飞来听,她一绣花,天上的小鸟齐落下来看。她的名字传远了,阿哲人个个知道阿哲山上有个好姑娘叫爱莎。 爱佐长大了,他是吃苦荞长大的。这一年,他阿爹劳顿过分死在地里,家里只剩下年迈多病的阿妈。为了还清阿爹阿妈欠下的债,为了养活老阿妈,爱佐只好到外帮工,来到了诗诺迪杆家。 三月春风吹,春催百草发。阿哲山美极了,棠梨花漫山洁白,映山红开遍了音音兄兄。爱佐把竹笛插在腰间,赶着牛羊到山里去放牧。牛羊低头吃嫩草,爱佐坐在松树下吹响竹笛,唱起了山歌:高高的山上哟,长着沙朗树,阿哥找小伴,找到山里来了。 林子里有两只画眉, 雄画眉一唱歌, 雌的也跟着唱; 画眉也有唱歌的伴, 但是伤心的阿哥哟, 还没有人伴着歌唱, 爱佐的歌声飞向远方,飞进了正在摘棠梨花的爱莎耳朵里,她不由得爱慕和同情之感,吹起树叶唱道:会唱的小伙子哟,桃树长在园子里,好姑娘坐在家里,沙朗树长在山坡上,唱歌的姑娘在山坡上。 阿哥要找唱歌的伴, 请到这边山坡上。 爱佐和爱莎会晤了,他俩在口弦和笛子声中相识了。爱莎吹着竹叶来到爱佐身边,青松下,石岩上,相互唱着心中的歌,表述着心中的情。 从这天起,每日晚上,爱佐坐在牛厩楼卜的稻草堆里,弹着月琴,唱着古歌,一天义一天,一曲又一曲,唱不完的歌,唱不尽的情。 从这天起,每日晚上,爱莎坐在对面楼上,一面绣花,一面静静地听着,和着爱佐的琴声轻轻地哼着,一天又一天,一曲又一曲,要不是阿爹阿妈在楼下,她早就跑过去了。 有耳有眼的诗诺迪杆早就注意到女儿的变化了。他恨爱佐,要把他赶走,不让他勾引爱莎。 这事让爱莎知道了,爹妈在堂屋里磋商计谋,爱莎早跑到松树下与爱佐相会了。他们两个人眼对着眼,心贴着心,牢牢靠在一起,对天立誓:活不能成双,死也要成对……天上的星星看到他们俩,笑眯眯地眨着眼睛,树上的蝉儿好像明白了他俩的心意,高叫着:“知了,知了!”一个时辰过去了,两个时辰过去了,村里的公鸡叫了两回,爱莎只好解下自己的围腰,扯下腰带送爱佐。她含着泪说:“愿你永远别丢掉它,伤心时看它一眼,你就会获得慰藉。”爱佐也把自己的竹笛送给爱莎,说:“你把它带在身旁,当你伤心的时候,吹起它,你就会获得快乐。” 爱佐终于被诗诺迪杆赶回了家乡。他做活无心肠,饭吃不进,觉睡不着。他一天看三次腰带,一天问三回日子。 六月二十四终于来到了,爱佐拿着爱莎送他的飘带向石号山走去,爱莎拿着爱佐送她的竹笛早等在那边了。他俩又相见了,他们牢牢地拥抱着,谁也不放谁,生怕又飞了似的。 天_L的太阳露出了笑脸,林中的小鸟唱起了欢歌。爱佐领爱莎回家了。这一夜,爱莎就住在爱佐家。她见了爱佐的母亲,启齿就叫阿妈。阿妈望着比山茶花还悦目的爱莎,心里甜透了。爱莎脚勤手快,见什么活都干,什么事都能做。人们都说爱佐是阿哲山上的最好的小伙子,爱莎是阿哲山上最美丽的姑娘。爱佐和爱莎是阿哲山上最好的一对。 爱佐和爱莎结婚的消息传进了诗诺迪杆的耳朵里,他大发雷霆,眼睛睁得血红。他指着管家们咆哮:“快,把爱莎给我抓回来!”他一面派人到格祖筛力街抓爱莎,一面派念包①到爱莎的娘舅家磋商提亲的事。 劫难来临在格祖筛力街上,爱莎被拖走了。 这一天,爱佐在山中烧栗炭,一只黑老鸦飞去处他报了难。等他奔回家,茅舍已被火烧尽,阿妈躺在血泊里咽了气。他胸中怒气烧,拔出长刀,向沙方维力街追去。 据说爱莎被抢走,太阳也躲进了云层里,据说爱佐遭了难,林中的鸟儿也停止了歌唱,只有树上的蝉儿不住地悲鸣。 爱佐追到山顶。来到一棵松树前,赶忙土前打探:“路边的松树啊,你日日夜夜守在这里,你瞥见有队人马抢着我的爱莎过去了吗?” 老松树摇摇头不说话,旁边的沙朗树说:“过去了呀!你看看,我的根还被他们踩脱一层皮哩。快朝那里追吧!” 爱佐谢过沙朗树,说:“松树良知不好,砍了不让他再活,沙朗树良知好,让你砍了还会活。”说完拔腿追了土去。 追啊,追啊!三年零三天的路,爱佐三天三夜就赶到了。到了沙方维力街,一个担水老大爹对他说,“多好的爱莎姑娘,头天才抢回来,第二天就被娶走了。” “娶到什么地方去”?爱佐急问。 “她娘舅家,三个月的旅程。”老大爹指着西天边说。 爱佐继续朝西追,三个月的旅程,他一天就赶到,他远远就瞥见一家朱红大门,张灯结彩,鼓乐喧天,大院里人声鼎沸。他向一个老大妈打探,才知道爱莎的娘舅就是这家,爱莎姑娘就在这座院子里。 爱佐来到大门口,对守门人说:“爱莎姑娘是我的人,我要领她回去!” 消息传进堂屋,爱莎的娘舅阿咪狼一下子火冒三丈,命鼎力士和家人把爱佐赶出十架山之外,随即又命人将不肯和表兄结婚的爱莎关进土牢。但是,阿咪狼家的那些鼎力士们才据说爱佐的名字,早已吓得满身打颤。阿咪狼一看人们都这样畏惧爱佐,自己也不由得慌张起来,一下子满身发冷,虚汗直冒。满脑筋鬼主意的念包急忙凑近阿咪狼,对他嘀咕了几句,然后传门口的人:“请爱佐进来!” 爱佐到屋里刚坐下,念包引着爱莎的父亲和娘舅一道进来了。 诗诺迪杆一见爱佐,气得脸发青,眼冒火,巴不得一口将他吞进去。 但他见爱佐威风凌凌,不得不压住火气说:“你想娶我的女儿爱莎,可我偏把她嫁给她的表哥,你假如不服,就按我们的规矩,跟我们比个输赢吧!” “比就比!”爱佐毫不踌躇地答复。 大院里早已挤满了人。好心人都在为爱佐担忧,为他捏着一把汗。 第一项是比力量。从阿咪狼的仆人中,走出一个五短三粗的伙子,只见他嘴里念着咒语,走到墙脚,猛地把一张长犁①抓起,平伸手臂,握着犁绕场一圈后又放回原地。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声。 人们的眼光转向爱佐。爱佐不慌不忙地走出人群,到了长犁边,一把抓起,然后又用中指顶住冷光闪闪的犁桦尖,依然伸平局臂,卜托着长犁绕场三圈,轻轻将长犁放回原处。人群中响起炸雷似的掌声。 阿咪狼家的另一个鼎力士气呼呼地走出人群,走到石狮子前,运足气力,抱起石狮子转了一圈,重重地扔在地上,他累得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地倒在椅子上。 爱佐不抱石狮子,他走到一个三围粗比石狮子重三倍的大石缸前,轻轻抱起石缸又绕场三圈,然后轻轻地放回原地。人们全被这一壮举惊呆了,好一阵才忽然响起“爱佐!爱佐”的欢呼声。 诗诺迪杆见气力比不过爱佐,又提出要比歌。这时,念包领着两个经师走出人群,二人膘了一眼爱佐,翻了翻红眼皮,吵哑地唱道:世间鸟儿万万种,就数百灵鸟儿最乖巧。 世间的人儿千万万, 就数土司、念包福分好。 爱佐卑视地看了念包一眼,不慌不忙地唱道:世间的虫儿万万种,就数苍蝇嘴最馋。 世上人儿千万万, 土司和念包心最毒〔 念包和经师见爱佐声音宏亮像响雷,尤心再比,狼狈地逃进人群。诗诺迪杆像只受伤的豹子一样啤叫:“明天,你上尖岩顶抓只公鹿回来,我就让爱莎跟你走,否则,你别想活着回去!” 夜,静极了。爱佐躺在草堆里,望着高高的尖岩顶,想着白日乡亲们对他说的话:“爱佐呀,这是他们的毒计呀!尖岩顶有吃人的恶虎,不能去呀……,,爱佐远望着神秘的尖岩,手拿着爱莎送他的围腰带,朦胧中,耳边又响起了认识的口弦声。他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,转头一看却是背后的大沙朗树。沙朗树启齿说:“爱佐,听见了吧,你的爱莎在呼叫你。你可知道,她被关在土牢里,等着你去救她呢!” 爱佐就急着要去阿咪狼家救爱莎。不料刚回身被沙朗树拉住::“别急!你此刻去也救不出爱莎,你必需上尖岩顶,你敢上去吗几,”“为了爱莎,我什么地方都敢去!” “好!小伙子,勇敢地去吧!漂亮的爱莎是你的。”大沙朗树说完抖了抖身子,树上掉下一面大大的错锣。爱佐拣起错锣,深深向大沙朗树鞠了一躬,准备上山。 天亮了,诗诺迪杆带着阿咪狼和念包,在几十个仆人的庇护下爬_L一个山头远远张望。爱佐才一进山,他们就冷笑说:“看吧,爱佐一定要去喂老虎了。” 爱佐上了尖岩,仔细观测了地形。他在马鹿会路过的小路上支好扣子,然后悄悄走到另一方去撵。他一边使劲敲着错锣,一边大声呼唤着。突如其来的锣声和喊叫声,使虎和鹿都受惊了。虎怕锣声,鹿怕人声。错锣一响,老虎朝诗诺迪杆他们埋没的那里山包逃,一直逃窜到诗诺迪杆他前边。诗诺迪杆急忙叫仆人和鼎力士们打虎,可他们哪还敢去打虎,早被吓破了胆,抛开诗诺迪杆他们,各自逃命去了。 那猛虎咆哮着冲了过来,一口咬住跑在背面的念包,诗诺迪杆和阿咪狼吓得屁滚尿流,抱着头朝山下滚去,一直滚到山脚,虽弄得满身是伤,倒也捡回了一条狗命,只是那念包落在老虎肚子里,再也不能为阿咪狼和诗诺迪杆出坏主意了。 诗诺迪杆连滚带爬回到家,只见爱佐早已等在门口,身边还站着一只活生生的大马鹿。诗诺迪杆望着爱佐,半天说不出话,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。他彻底输给了爱佐,只得传令放出爱莎。 爱佐和爱莎又相会了,他们手拉手朝回家的路上跑去。 爱佐和爱莎跑到大沙朗树前,爱佐把沙朗树资助他们的事讲了,二人双双向大沙朗树弯腰拜了拜。沙朗树说:“爱佐爱莎呀,你们俩虽然逃出虎口,但另有劫难临头,前边有只自马,你们骑上它,快逃吧!” 爱佐和爱莎朝前跑去,果真有只大自马迎着他俩走来,来到他们眼前,就爬在地上让他俩骑上去,然后回身匕奔而去。 等阿咪狼逃回家,不见了爱莎,气急大发雷霆。他冲诗诺迪杆大吼:“不行!爱莎是我的儿媳妇,怎能让她跟爱佐去?爱莎像天上的仙女,怎能把她嫁给穷小子。快追,一定得把爱莎追回来!” 爱佐和爱莎跑到一座石岩下。忽然,背后传来一r马嘶声。爱佐转头一看,背面灰尘飞扬,一队人马高喊着追了上来。他一惊,对爱莎说,“他们追来了,你快走!我来盖住他们。” “不!死活在一块,我决不再脱离你。”说着她一勒马堰,那自马长嘶一声,朝山岩顶上冲去。 到了岩顶,白马前蹄腾空,站住了。本来面前云雾弥漫,路没有了,脚下是万丈深谷。阿咪狼的人马迫近了。爱莎牢牢抱住爱佐,深情地说:“爱佐,阿咪狼追上来了,往后,我俩义得分隔。往前……只有往前,我们能力永远在一起……”爱佐完全明自了爱莎的意思,他把她牢牢地搂在怀中,然后重重地抽了一马鞭,那白马嘶叫着,驮着这一对存亡不分散的阿行情侣,向石岩下跳去。 阿咪狼的人马追到岩顶,没抓住爱佐和爱莎,一十分奥防,正欲下山。忽然一声巨响,深谷中卷起两股旋风,青云直上,山顶马上飞沙走石,阿咪狼的人马顷刻人仰马翻一刹时,风平浪尽,阿咪狼的人马全部无影无踪,不知卷向何方。 消息传到寨子里,传遍阿竹山。阿析人全都来到山顶,齐声呼叫着:“爱佐!爱莎!”